2010/04/25

活體人肉孵蛋機(回憶錄)

        住院第三天,醫生將黃小真安排住進了安胎病房,離開產房之後,才覺得有開始安胎的打算。因為健保病房已經滿了,所以就住進雙人病房,另一床的安胎媽媽,在我們進住的第一天就推進了產房。聽說當時後是32周,對我跟黃小真來說,是個有點遙遠的周數,在醫院安胎原本以為就像修養身體,但是待在病床上數饅頭的日子是很痛苦的,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,遇到了才體認得到。
        雙人套房健保給付之後,一天還要支付台幣1750元,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數目,只要母女能平安,一切都好說。住進安胎病房的第一天,醫生來照超音波,黃小真說又開始感覺到胎動,醫生認為羊水還是有在漏,只是因為產生的羊水多餘流失的羊水,會感覺羊水變多了。但是這個現象至少還不錯!當時的胎兒體重預估約741公克。接下來的一個禮拜,似乎很平順的過去,唯一的課題,就是安胎媽咪的排便.......因為長期平躺睡姿,腸胃蠕動變少,所以消失的便意感,會導致排便不順(住院這段期間,就要按時服用軟便劑)。懷孕第27周當天,檢查宮縮頻繁,醫師幫黃小真裝上定時定量的安胎劑,原本以為可以不用常吊點滴的黃小真,這一天之後到出院都沒停過,手上的針孔無數(針頭三天要換一次).......產護墊的羊水面積變多,超音波檢查發現羊水明顯變少,我每天能做的,就是減緩黃小真緊張的心情,黃小真必須做的,就是專心地孵蛋。





       我看點滴瓶身有寫上 Ritodrine 字樣,護士小姐說現在的劑量不高,她們叫這個藥做yutopan,藥劑少量是用來治高血壓(不知道有沒有記錯),這一類的藥是用做平滑肌的鬆弛劑,所以一定的劑量可以降低子宮平滑肌的收縮,讓子宮不收縮,達到安胎的效果。但是這個要一開始使用時會有不適應的副作用,會出現心悸、手抖的現象,更嚴重還會呼吸困難。一開始黃小真以上症狀都還可以適應,前一天的心跳數每分鐘約120下......當時醫師說如果宮縮的狀況變少,就可以停止注射。


        懷孕第27周,住院兩個星期了,我不僅每天幫他處理大小便的問題,還學會怎麼照顧病人.......那天是星期六的上午剛破曉,黃小真便很緊張,因為小便完之後發現便盆裡儘是血水,緊急按下護士鈴,護士偕同住院醫師來內診,發現子宮頸開一指了,住院醫生說如果繼續進程,就必須送去產房生產......跟主治大夫電話聯繫,決定將安胎要的劑量加到原本16ml/hr的近三倍,但是一打上三倍劑量,我就看到黃小真非常痛苦的表情,看了讓人心疼......

       護士小姐在稍後把我叫去,說如果安胎媽媽受不了這麼高的劑量,可以安排使用副作用較小的新藥(上網查應該是Tractocile,因只作用在子宮,不像傳統的安胎藥會進入全身循環代謝系統而出現心悸的現象,效果會比Yutopan好且副作用小),但是健保不給付,打上一天藥需兩萬塊台幣。能讓黃小真好一點的藥我都接受......但是我跟護士討論起黃小真的狀況,似乎都是在有便意感之後,子宮收縮的特別頻繁。護士說子宮收縮的感覺就像是有便意感,所以有些懷孕媽媽以為要大便,實際上是胎兒快出來了。但是我發現黃小真因為跟其他病患同住,會影響便便得情緒......導致他更沒有便意,甚至可能觸發到子宮收縮......雖然說我的懷疑沒有得到證實,但是當時為了讓黃小真有比較好的安胎環境,我還是決定讓她住進單人的安胎病房......而這個決定,事後證實的確是讓突發狀況減少不少。大概是心情的影響受到很大的改善吧!?

       在雙人病房裡,來來回回兩組病患,第一組是一個切除子宮的媽咪,那時候我就感覺黃小真會因為有陌生人而不好意思在床上如廁......她怕便便的味道臭得讓人受不了(但是我必須能受得了哩><"),那位媽咪感覺身經百戰,有一天聽到黃小真在夜裡哭,就在隔壁床喊著:『隔壁床的媽咪,你要堅強一點唷!你肚子裡的小朋友會感受到你的情緒!你一定要加油!』我聽到的時候不禁眼淚在眼眶裡打轉......安胎病房的媽咪,面對日常生活上比較困難的課題,就是心理的壓力很大,生理上就是必須克服便便.......往往在便便後,就能保持很愉快的心情.......至少黃小真是如此。當我們離開雙人病房的前一個星期,那位媽咪就已經出院了。而後來進來的也是一位安胎媽媽,不過就沒有很熟識,那天下午,我們很順利的排到單人病房,雖然費用貴了點(一天健保不給付的部份就要3200元......簡直跟住旅館一樣貴。)當天下午就住進了單人病房。

        人家古人說:『懷孕有如女人上戰場;生贏麻油香,生輸棺材板。』還好現在科技很發達,即使遇上了難題,醫藥發達的現代也可以有比較好的照料,不致於輸到需賠上性命。換到新的病房,黃小真還沒有心情看新環境,她隨之而來的安胎藥的副作用讓她吃盡苦頭。護士說因為現在的心跳已經達到120 bpm,所以也不能再往上加。看她在床上翻來覆去,頭痛愈裂、呼吸困難。護士說醫生交代如果受不了可以考慮給氧氣。還好後來慢慢適應了......


        懷孕27W5D時,驗血發現黃小真的感染指數有升高的趨勢,而且高音波檢查羊水量少得可憐,除了開始施打抗生素,每三天驗血檢查一次感染指數,如果沒有好轉就會停掉安胎藥讓產程進展。超音波預估胎兒體重880克,主治醫生來討論,說最好是能安到至少1000克,這樣小兒科處理起來會比較有把握......當初除了羊水少之外,並沒有宮縮的問題,現在加上宮縮的問題之後,安胎的情況就變得更複雜......而羊水少的情況下,胎兒的成長也因為空間受限而變得遲緩。這個週末......是整個住院過程最令人感到震驚的.......


        一般胎兒心跳約在120~190之間都還可以接受,超出這麼範圍表示胎兒有窘迫現象。左上角橘色的168表示胎兒的心跳數。旁邊綠色的事功縮的壓力。護士說胎兒的心跳數在這個範圍內正常之外,最好是有變異性,而不要是一個平直的水平線。但是肚子裡的小朋友好像都不喜歡媽咪裝上胎心音的監測器,都會一直猛踢......下面得圖其實最左邊那一根算是比較典型的宮縮,右邊很多像針的高頻波是.......外加便便的力道........每隔幾分鐘就一根,就已經是產兆了......但是這個時候的黃小真,雖然每幾分鐘有一根讓護士小姐有點緊張,除此之外,就沒有其他狀況。護士小姐都會問:『會不會腰酸?會不會痛?』就覺得很奇怪,這個時候這樣的收縮都不會有痛痛的感覺........


        懷孕第28周(28W2D)驗血報告出爐,感染的指數因為施打抗生素被壓制下來了。所以繼續安胎,雖然說羊水已經少到沒有胎動了,但是這也是沒辦法中的預期情況,醫生說這時候胎兒任何一個地方的壓迫,都有可能會造成問題。但是也需要多吃一點,讓胎兒長大一點。壓迫受到的問題,日後出生後經過長時間的復健是可以解決的,但是如果胎兒不夠大,會有更多的風險存在。近期內主治醫師會安排小兒科一同來會診。也就是後來產後接手小朋友的小兒科醫師。那天起,黃小真每天除了原本的雞精之外,每天宵夜就是可以吃到撐的牛肉,飲料就是甘蔗汁。這些都是護士推薦的食品可以讓小朋友長得比較快的,努力的喝水,肚子裡的羊水卻沒有預期的多。

        直至懷孕29周,超音波預估胎兒體重破千,這將近一個月的住院時間,感覺很快就過去了.......但是實際上在醫院裡,那種每天的煎熬真的讓人度日如年。幸好馬偕醫院的軟硬體設備都真的不錯,這期間17病房的護士們都很照顧黃小真,我非常感謝這段時間照顧黃小真的護士們,除了每天例行的護理工作之外,還給我們很大的支持和鼓勵。這樣的環境讓我對醫院的觀感改觀不少。有時候安胎媽媽的心情起伏,護士們都很細心地安撫,加上我們對病情上的疑惑都會很快地幫我們解答,連掃地的阿桑沒事都會找我們聊天,替黃小真加油!!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醫院裡面待最久的一次,也感受到馬偕醫院對安胎媽媽專業的照顧與護理。

        29W4D時晚間十點開始,黃小真又開始一堆狀況了,大量的出血、緊密的子宮收縮,甚至之前不會有疼痛感的宮縮到這天都開始痛了。護士開始感覺到緊張氣氛,由於是週末,小兒科加護病房的人手也比較少,主治醫師因為晚上在手術房替其他病患開刀,特別聯絡住院醫師監控全程,指示護士緊密的觀察並施以 50ml/hr 的Yutopan外加口服安胎藥(聽黃小真說是很難吃),期間還內診了兩次,確定產程有無進展。因為如果更近一步子宮頸進展太快,可能就是直接送進產房生產,但如果沒有進程,也要考量剖腹產了。前些日子跟主治醫師討論過自然產和剖腹產的問題,醫師建議兩種方式都可以,兩種都有一定的風險,跟主治醫生的討論下,我們選擇對胎兒可能較少的傷害的剖腹產,避免因為未成熟的胎兒在產道擠壓受到傷害。

       到凌晨2點,護士看胎心音儀器上的宮縮指數和頻率,已經很接近快生產的情況。加量的安胎藥似乎已經阻止不了產程進展。於是先聯絡主治醫生和安排手術室,確保可能稍後必須進行剖腹產。這時候的黃小真因為宮縮開始陣痛,聽他的形容是他以前沒有過的經驗.......就是陣痛呀.......當然沒有經驗。果真如護士說的,會有想便便的感覺,護士說那是因為小朋友快出來了,所以不是真的想便便。凌晨4點,一大疊的指數報表都用盡了,護士小姐說看起來似乎擋不住了,預計六點進手術房開刀......從前一晚的十點到六點推進手術房,是我們最難熬的一段時間,因為黃小真痛到不行,已經大於安胎藥的副作用,連他平常最怕的打針,這時候都已經不在乎了,看到她雙手都打上點滴(護士說有打上補充體力的營養劑,加上剖腹必須先打上可能輸血時機要用的大針頭),我的心情真的是繃到不行。每幾分鐘的陣痛,跟著那儀器宮縮的波形完全相符,這跟之前完全沒感覺的差異還真的很大。幸虧這段期間胎心音都很正常...........熬到六點,推入手術房.........開始了我最煎熬的等待時間.........

        29W5D清晨,我的女兒被小兒科醫師接手,媽媽還在恢復室觀察,在媽媽狀況未明時的我,隨著小兒科醫生護送保溫箱裡的寶寶到小兒科加護病房進行急救,這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寶寶,看他張眼到處望呀望,但是卻沒有一般嬰兒般的可愛面容。醫生開了病危通知單給我,簽下這份通知書時,我的心情盪到了谷底.......出生時體重890公克,跟超音波預估的有誤差......出生併發呼吸窘迫,急救插管治療........


         稍晚回到手術房門口,送媽咪回到病房,媽咪的臉色極差,因為黃小真的體質對止痛藥過敏......所以麻醉藥退了之後就是一陣陣痛楚。看到我的第一眼,就是詢問寶寶的狀況。那時我的心情真的是很沉......還要忍著剛剛情緒上的低潮......推回病房,護士們開始忙於準備工作,並且馬上告知黃小真可以嘗試手擠母乳,早產的寶寶雖然沒辦法進食,但是初乳含有很多抗體,擠下珍貴的幾滴母乳也可以拿至保溫箱沾給寶寶吃。稍後我的媽媽、黃小真的婆婆接手,我稍晚便先去小兒科加護病房探視寶寶。

        小兒科醫生詢問媽咪的狀況、告知後續寶寶的護理與照顧該注意的事項,並告知我可以拍照片給媽咪看,但是事後社工跑來跟我說,因為寶寶的狀況不失一般人可以體會,要先給媽咪心理建設,再給他看照片,免得媽咪的情緒波動過大.......唉,真不知道誰可以顧及到我的感受,我直接衝擊都沒有心理準備呀~寶寶的誕生,的確讓我不得不堅強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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